李如花离开时,紧紧拉着我的手:“小锦,替我照顾好水竹,我还会再来的!”神情凛然,咬牙切切。李如花来时的日历还卷在手上,看着圈起的一个个圈,李如花有泪涌出,一滴一滴。
我松了口气。那个小镇出来的人,或许真的不能适应外面这个世界。毕竟这样的纷繁复杂,不是李如花那样的人所能应付的。我早看出发廊的猫腻,有些甚至是潜规则,如果不加些暧昧不明的服务,生意又怎能红火,而暧昧不明的度又不好把握,如花的小店就这样生生地被端掉。如花背着来时的画夹,去了热闹的上海:“小锦,我就不信凭真手艺在这个城市立不住脚!”
我继续留在那个城里,艰难地打拼。我从原先的公司跳了出来。那个主管我实在无法忍受了。我的退让给了他更进一步的胆量,他趁我倒开水的时候握住我的杯子连同我的手,我把沸水倒在了他的脸上。我回到住处,伤心地打电话给如花:“我要回家了。天太冷,水竹没有了空调,会活不长,叶子开始蔫了。如花,这个城市有什么好?我们回家吧。”我开始想念自己的那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小镇。
那个时候,我连跳下那个二十六层高楼的心都有。李如花正在听他们老师讲课,在课堂上低低地说:“小锦,你要走也要等我回去呀!”
我留了下来,找到一个楼盘,做售楼小姐。在售楼部,开着空调,温暖如春。虽然他们一再强调,没有底薪,如果卖不出楼,连生活费都没有。我捧着水竹,嘴里呵着白气,我头点如捣蒜,只要有空调,卖了我都行!真怕水竹活不过这个严冬啊。
李如花回到这个城市时,还带了一个高高的男孩。如花朝我眨眼:“瞧我的理想,已经进了一大步了,有了个相爱的人,现在就看我们的了!”我把水竹朝她怀里一塞,逃也似地回到了我们的小镇。我做了一个音乐老师,我领着孩子们唱:初升的太阳照在脸上,也照在身旁这棵小树。一脸安详,我甚至忘记在那个城市里曾经有过的艰难打拼。毕竟这个世上,有许多东西,不是想要就可以得到的。
“我得奖了!”李如花打来电话时,我正趴在电子琴上为学生备课,刺耳的手机铃声唤醒了沉浸在歌声中的我。如花说她为电视台节目主持人设计的发型,获得了同行业的第一名!我半天才回过神来:“有奖金嘛?”
“小锦,我要怎么说你才会明白?不是钱的问题,是我们可以开一家大的发屋,让这个城市里最最有名气的上流人物都来到我们发屋!”
通过手机,我陆陆续续收到李如花发屋的近况。
男孩已经走了。看到如花一直不安分地折腾,他只想开一间小小的发廊,两人有个容身的地方,就够了。偏偏如花要去参加什么发型设计大奖赛。刚刚物色好的小发廊被她退了,她手舞足蹈地说:“小锦,我要开一家发屋,到时候,一下这个城市的车站,就能看到我的发屋。”
可爱的如花,一直有这样遥不可及的幻想,不过也好,正是因为她有那样的理想,她才有在自己的路上奔跑的动力。
如花在一个傍晚又打来电话:“小锦,你听是什么?”
我从床上坐了起来!是李阳的疯狂英语基地的成立大会!我听到手机那端李阳振臂高呼的声音,还听到众人沸腾的模仿,如花对着话筒在叫:“小锦,你懂吗?做人也要疯狂的,总有一天,我要把我的发廊开到中国的每一个角落!”
这个傻丫头。我的眼睛不禁潮湿了。距离我们第一次到那个城市已经五年了。我在磕磕碰碰中回到了起点,她却如一只永不认输的小公鸡,一直昂立着。其实她要的也不多,自己喜欢的事业,一个疼她爱她的人,一个可以安身的家,一个可爱的孩子……
如花的发屋开张了。我从车站直扑她的发屋。这个我离开了三年的城市,变得更加英姿飒爽了,那幢二十六层的大楼旁又立起了一幢更高的楼,短暂的晕眩之后,我想起如花当年的誓言。如花的发屋在市区最繁华的地段,里面的发型师穿着统一的服装,门口有一男一女彬彬有礼地鞠躬,迎客。店里被隔成一个个小包厢,里面是舒缓的音乐。理发和美发早已不是一个概念了。这更是一种休闲,这里是人们劳累了一天放松的最好的去处。店堂门口有个汩汩冒着热气的咖啡壶,浓香的咖啡正在翻滚。如花给了我一个最夸张的拥抱:“小锦,这个店面暂时是租的,总有一天,我会买下它!”
如花神秘地附着我的耳朵,还有,我在这个城市已经不是暂住人口了,凭我现在的店和拥有的资产,我刚入了这个城市的户籍……又有熟客过来了,如花忙过去招呼,我打量着如花的发屋,四株五年前的水竹依然在,只是白嫩的根须像婴儿的小爪,在水中快乐地扑腾划动。那个时候,我们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住在这个城市阴暗潮湿的地下室,为了水竹能吹到空调,不至于冻死,抱着它在住处和工作的地方不停地走来走去。可是如花正像水竹一样,在这个人来人往的城市站住了脚,伸出了根须。如花的发屋,进门的地方,挂着日历,却不是一本,是五本!最下面的那本,上面圈的最红最大的圈,正是她来到这个城市的第一天,日历上还有如花瘦长的字:这个世上有好多东西看上去遥不可及,但如果你一直在追寻,那么,它会离你越来越近。幸福从来都属于靠自己的双手孜孜以求的人。